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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帝冢原址考(三)

发布时间:2023-02-08 来源:凤凰传媒网 点击数:736420

──三论黄帝冢“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”

作者:陇东学院教授 张耀民

轩辕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 80 里子午山,即今甘肃省正宁县五顷原乡,笔者对此已在拙文前两论中作了阐述。为澄清事实,还黄帝冢本来面目,现再次以史料为线索,结合笔者实地考察,简述如下看法,供史家指正。

桥山•阳周辨

《史记•秦本纪第五》 载: 秦惠王十年(前 328 年)“魏纳上郡十五县” , 《史记正义》注云: “今富、绥等州也。魏前纳阴晋(秦更名宁秦, 汉高祖更名华阴), 次纳同、丹二州, 今纳上郡, 而尽河西滨洛之地矣。 ”《史记•魏世家第十四》 亦载此事。 魏襄王

“七年,魏尽入上郡于秦” , 《史记正义》按: “丹、富、延、绥等州,北至固阳,并上郡地, 魏筑长城界秦, 自华州郑县以北,滨洛至庆州洛源县白於山,即东北至胜州固阳县, 东至河西, 上郡之地, 尽入于秦” 。这说明魏被秦打败后,魏将自己的黄河以西的上郡地(今陕北及其以北地区, 甘肃省庆阳子午岭区)全给了秦, 秦仍名上郡, 设15 县(具体县名至今尚难完全准确判定)。阳周县(?)即其中之一, 这就是所谓秦置阳周县的由来。

对秦阳周县地形、地物,北魏郦道元撰的《水经注》卷 3,河水、奢延水条目下注云: “又东,走马水注之,水出西南长城北,阳周县故城南桥山。昔二世赐蒙恬死于此,王莽更名上陵畤,山上有黄帝冢故也,帝崩,唯弓剑存焉,故世称黄帝仙矣。 ” 此奢延水, 《辞海》 云: “因加沙急流,深浅不定,故又名无定河,在今陕西榆林县。 ”此走马水,据赵永复《水经注通检今译》 云: “今陕西省绥德县南怀宁河” 是也;由于《水经注》将桥山、阳周县、黄帝冢等都注移在今陕北子长县和子州县一带,后来的清《日下旧闻考》 、 《大清一统志》乃至《辞源》 、 《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》等等, 都依法炮制, 传谬不误。

《大清一统志》云: “据《水经注》 ,古阳周在走马水北,应在今延安府安定县北界,真宁之阳周乃后魏侨置,非故县也,桥山、黄帝陵皆当据《水经注》改入延安府。 ” 《辞源》云:“阳周,县名,秦置,属上郡,东汉废,元至清为安定县, 故城在今陕西子长县北,又后魏尝侨置阳周县,在今甘肃正宁。参阅 《嘉庆一统志)233、 234 页延安府古镇。 ”《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》在与《辞源》同样的注解后,还特别加了“按诸书多以甘肃正宁县为古阳周地,不知正宁乃后魏侨置之阳周县,非秦汉之阳周也,清一统志已辨之”的按语。其实,无论侨置与否,桥山黄帝冢是不会随之移位的,这就是以后所谓的“上郡桥山” 、 “上郡阳周” , “两个桥山’ 、 “两个阳周” ,抑或大、小桥山等说立论的由来。

细思之,上列所谓“秦阳周”诸论,不仅不符合地理实际,且湮没了黄帝冢原址的真正所在, 为黄帝冢的移位创了首例,开了方便之门。

①“黄帝崩,葬轿山” ,桥山,亦曰子午山,亦曰子午岭。 《辞源》云: “子,北方也;午,南方也,言通南北相当,即谓之子午。 ”古代以“子为北,午为南” ,桥山即“正南北相直”之子午山,此山在今甘肃省正宁县东区。 ”而《水经注》所说的“阳周县故城南桥山” , 即今陕北的 “东西曰横”的横山,其西部曰於山。主峰在今陕北横山县南,东西绵亘千里,即就是广而言之,此地也只是“桥山北麓,世称横山”而已。显而易见,桥山与横山,名不同,形不同,地也不同。

《水经注》等将桥山移位,是不符合地理实际的。②蒙恬赐死不在所谓 “秦阳周’ , 而恰在“汉阳周” ,即今之正宁县境,只要细读一下《史记•六国年表》 ,便知是或非。 《史记•秦始皇本纪第六》云: “三十五年(前212 年),除道,道九原,抵云阳,堑山湮谷,直通之。 ”(除者,修治也;除道者,修整道路也,直通者, “正南北相直”的通达道路也,笔者注)。

《史记 •六国年表第三》 中, 在秦始皇年表内云: “三十五(年)、为直道、道九原,通甘泉。 ”又云: “三十七,十月,帝之会稽、琅邪,还至沙丘崩,子胡亥立,为二世皇帝。杀蒙恬,道九原入。 ”可见,蒙恬在其被赐死的前两年间,是在“正南北相直”的子午山上“堑山湮谷” ,整修直道,此直道自云阳(即甘泉,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)通过今子午岭分水岭上,由南向北行进,经今甘肃庆阳地区达 290 多公里,抵达九原(今宁夏盐池县境),工程浩大宏伟,至今遗址尚在。此直道是蒙恬死后才抵达九原的。

难怪今宁县袁家寺村有扶苏墓冢,正宁县蒙家洼村有蒙恬墓冢,二冢遗址尚在。而《水经注》则把秦始皇三十三年, “蒙恬将三十万。 西北取戎四十四县,筑长城河上”误为三十五年至三十七年,且说二世赐蒙恬死于所谓“秦阳周” ,使蒙恬早死了 5 年。由此看来,所谓“阳周县城南桥山,山上有黄帝冢’云云,能相信吗?

当然, 《水经注》 被后人添进去的 “注”太多了,现在看来,所谓“秦阳周”的地物,纯属《前汉书•地理志》所载“阳周县桥山在南有黄帝冢”的“误置”而已。或曰,今绥德有扶苏、蒙恬墓,将何以解释?现抄录于 1990 年 11 月由西北大学出版社出版,彭曦教授所著《战国秦长城考察与研究》 一书中的一段, 以鉴真伪, 也为 《水经注》 所说作个注脚。 该书云: “在绥德……有意义的是我们参观当地古迹扶苏墓和蒙恬墓时,发现这个‘扶苏墓’实在可疑,因为墓冢有清晰的夯层,夯层中我们看到夹杂着大量板瓦、筒瓦瓦片……这里无疑曾是一个烽燧。 蒙恬墓(在绥德城西大理河川),亦有夯层,我们行经甘、宁、陕、蒙四省区考察中,沿途听到不少有关扶苏、蒙恬的传说故事。至绥德则传说更多,亦极感人。

足见长城两千多年间,他们的影响不衰,后人怀念,或以烽燧附合墓葬,是可以理解的。 ” 彭教授的考察是符合史载的,因为当时扶苏、蒙恬被赐死,并不在此地区,而是在今甘肃宁县、正宁地区,历来人们总以为秦始皇统一六国后,筑长城是其浩大工程,其实,这不全面。秦始皇立帝后,第二年就“命民曰黔首” 。同天下书,分为三十六郡。第三年至第七年,就“治驰道” , “道南郡入” , “道上党入” ,“道上郡入” , “为直道、 道九原、 通甘泉” ,“道九原入”等等。工程远远超过“筑长城河上” , 这也是秦始皇的高明之处。 蒙恬正是在这近 10 年间,为秦帝国出了大力,那种以为蒙恬只筑长城的历史偏见,是到了应该纠正的时候了。

总之,上列《史记》史载表明,蒙恬死前是在今宁县、正宁县东子午山区整修直道(即在汉置阳周县地),缘何能被赐死在陕西安定县北界,即所谓的“秦阳周”地呢?怪哉!

③《史记》载:黄帝“西至于空桐,登鸡头” ;秦始皇“巡陇西,北地,出鸡头山, 过回中” ; 汉武帝 “上遂郊雍, 至陇西,西登空桐,幸甘泉” ;以及《史记》作者司马迁也在 《史记•五帝本纪第一》 的最后 “太史公曰”中说: “余尝西至空桐” 。这些自云阳(即甘泉)出, 经直道, 过阳周城(即今正宁县罗川北 35 里)而去陇西、 北地(今宁县),登空桐鸡头山(今镇原县开边乡鸡头山。

《史记正义》按:原州平高县西百里,有笄头山, 黄帝鸡山之所在也。 )然后, “返至甘泉”的活动,皆在今甘肃庆阳地区及其附近地区一带。而《水经注》等却把真正的古阳周城, 移置到今陕西省子长县(宋为安定堡、 元为安定县)北。 《嘉庆一统志》云: “阳周故城,在安定县北九十里。 ”二者相距近千里之遥, 这不是大错特错了吗?这是将汉属上郡的襄洛县(今宁县襄乐镇,在今正宁县北)的奢延川、 奢延水, 误以为是汉上郡奢延县的奢延泽而造成的。

④汉上郡阳周县就是今正宁县。 我们姑且不论秦分天下为 36 郡后, 是否在上郡置阳周县,只从汉武帝“北巡朔方,还祭黄帝冢桥山” , “乃还甘泉,类祠太一”的汉时说起。

《前汉书•地理志》 载, 以肤施为上郡郡治的汉上郡,有肤施、独乐、阳周、襄洛、奢延、龟兹、定阳、高奴、望松、直都等 23 县,其中的独乐、阳周、白土、襄乐等县,均在子午山及其西侧,所以, 《后汉书•郡国志》 中, “按凡 《前汉书•地理志》有县名今所不载者,皆世祖所并省也,前无今有者,后所置也,凡县名先出者,郡所置也”的原则,将这些前汉属上郡,县在子午山区及其西侧的县,均划属凉州北地郡。而属前汉的上郡、西河郡、五原郡等,则统归于并州。

在《魏书·地形志》中,阳周县属豳州(今宁县城)的赵兴郡,并在阳周下注云:前汉属上郡,后汉、晋罢,后复属,有桥山、黄帝冢、泥阳城、高平城、秋水” ,同属豳州的还有襄乐郡、西北地郡。其中襄乐郡(魏孝文帝改“洛”为“乐”)领襄乐、肤施二县。在襄乐县下注曰: “前汉属上郡, 后汉、 晋罢, 后复属” 。在肤施县下注云: “二汉属上郡, 晋罢后复属,有五龙山,黄帝祠” 。这充分说明肤施县亦在子午山区或东麓,与襄乐县是相连的。

笔者怀疑此黄帝祠是否坊州轩辕庙的前身, 不是没有理由的。 在 《隋书•地理志》中, 在属北地郡的罗川县下注云: “旧曰阳周,开皇中改焉。又西魏置显州,后周废,有桥山。 ”在同属北地郡的襄乐县下注云:“后魏置襄乐郡, 后周废, 又西魏置燕州,后周废。又有子午山。 ”唐武德元年,改北地郡为宁州, 领罗川(真宁)、 襄乐等六县,这就是后来所说的“宁州桥山”之由来。

综观以上志载,没有一字说阳周县不是今子午山西麓之正宁县;更无一字说阳周县就是今陕西子长县北的“阳周故城” 。史载如此,焉能随意更改。但《大清一统志•庆阳府志》却说: “唐宋诸志皆以真宁为即古阳周,桥山、黄帝陵均在县境。然以地理考之, 真宁在子午山西, 其东北(应为东,笔者注)为中部县,乃汉翟道县,属左冯翊。又北为汉直路县,属北地郡,又在北至富州,始为汉上郡境,阳周既属上郡, 不应跨上郡越重山而在真宁县也。 ” 试问, 阳周北与襄乐临县, 西南与独乐为邻,三者均属秦汉上郡地,独阳周不是汉上郡地, 岂不怪哉!说穿了, 无非是黄帝冢的所在地,乃明清敕令,谁敢不从。如此而已,岂容他哉!

其实,在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卷 57 中,对此问题已有了较为符合实际的阐述,此书在真宁县条目下注云: “阳周城, 县北三十五里,本秦县,属上郡,始皇死,胡亥矫诏赐蒙恬死,恬不肯死,使者以属吏,系之阳周。 《史记》 陈余与章邯书蒙恬为秦将,北逐匈奴,开榆中地数千里,竟斩阳周,是也。汉亦为阳周县。后汉废,后魏复置阳周县,太平真君二年,置赵兴郡治焉。西魏又置显州于此。后周,州县俱废。隋开皇中,并入罗川县。 《唐史》 :会昌以后,回鹘败散,乾符二年,其余众始还至罗川, 遗使贡献。 此罗川盖塞外回鹘旧地,胡氏(胡三省)以为即阳周,误也。 ”

⑤《水经注》等造成的混乱,不仅人为地割裂了《史记》三家注的统一性。即只承认前一注: “黄帝冢在上郡桥山” ;搅乱第二注: “桥山在上郡阳周县、 山有黄帝冢也, 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” ; 公开否认一注: “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” 。 从而掩盖了黄帝冢原址的真实所在── “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” 。 且为后来“有桥山即有黄帝陵…” , “有黄帝(轩辕)庙也随之有桥山、有黄帝陵”等开了方便之门。

近几年,就有人步《水经注》等的后尘,说什么黄帝陵在“阳周郡桥山(今黄陵桥山)” ,此“阳周郡”不知出自何朝、何代、何典?亦有人对持不同见解者,斥之为 “太草率、 太荒唐、 太不负责任了!”说什么 “这不是和中央唱对台戏!不是和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!” 。笔者是否也被列为“荒唐”之列?不免也有点“后怕” 。(引文见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7 年出版的 《历代名人祭黄陵》及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 年 7 月出版的 《轩辕黄帝不再是传说人物》两书)

纵观之,黄帝冢原址其所以能湮没2100 多年,其主要原因之一,不能不说是历史上出现了诸如《水经注》等的失误或人为干扰而造成的。

中部县黄帝桥陵探源

中部县(即今陕西省黄陵县)黄帝桥陵,宋以前未见正史记载。宋以后, 《金史•地理志》 只载“中部,有桥山” ,在其 《金史•礼》 中,有祭“轩辕于坊州”话; 元代,元贞元年(1295 年), “令郡县通祀三皇” ,即伏羲、神农、轩辕黄帝,但轩辕黄帝,“以医师主之” ,不以“人文初祖”对待。到了明代,在明太祖朱元璋“朕兴百神之祀”的旨意下,洪武三年,遣使访先代陵寝, 命各行省 “具图以进” , 洪武四年, “考君陵墓于此” 并遣中书管勾甘前往中部 “奠祀修陵” 。此举,在《明史•志第二十六》中记载的甚为详细。中部县轩辕庙中亦有明太祖的“祭文”碑为证。从此之后,中部县黄帝陵始为官方承认, 从而传之于世。上为《二十五史》的正史记载。

又成书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的《大平寰宇记》 卷 35, 在坊州中部县下注云: “唐大历七年 (唐代宗 772 年)置庙, 开宝二年(宋太祖 969 年)敕修庙祭祀,在州西二里。 ” 《大清一统志》引成书于宋真宗(998年至 1022 年)年间王钦若、 杨忆等编的 《册府元龟》中亦云: “唐大历五年,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,坊州有轩辕黄帝陵,请置庙,四时享祭,列于祀典。从之。又见庆阳府真宁县” 。

《大明一统志》卷 36,在延安府陵墓门内的桥陵条内记: “桥陵在中部县治北,世传轩辕黄帝生坊州,后葬衣冠于此。本朝载在祀典。 ” 《大清一统志》卷195 载: “陵墓,上古黄帝陵。在中部县西北桥山上。 《史记•封禅书》 , 汉武帝巡朔方,还祭黄帝冢桥山。 ”但又在卷 203 庆阳府“阳周故城” 条目下载: “唐宋诸志皆以真宁为古阳周,桥山,黄帝陵俱在县境” 。然以地理考之……桥山,黄帝陵皆当据《水经注》 改入延安府(即今之走马水北, 陕西省子长县的‘古阳周’ ) 。上为“正史”之外的志书记载。

为澄清事实,探本寻源,辨明历代相互矛盾的记载,还黄帝冢的本来面目,笔者怀着崇敬轩辕黄帝的心情,于 1993 年11 月 13 日,去今陕西省黄陵县,拜谒了“黄帝陵”及“轩辕庙” ,抄记了轩辕庙碑廊中的有关碑文,购得了现今宣传黄陵的众多资料与论著。并有幸会见了黄陵县黄帝研究会、炎黄文化研究会执行会长,承蒙热情介绍并签名留念,甚为欣然。

现存黄陵轩辕庙碑廊中,民国以前的碑石共 45 通,其中民国 1、清 29、明 13、元 1、宋 1。碑文大多以“御制祝文”为名义的颂祝碑,唯一可以对今“黄帝陵”作见证的明太祖朱元璋“祭文碑” , “这是保存在轩辕庙碑廊里最早最完整的一通碑石祭文” , “这篇御制祝文,至今还保存在轩辕庙的碑亭里” 。 (引文见陕西 《中华文化》第一期及《历代名人祭黄陵》一书)可惜,在笔者考察时,此碑已不知去向。笔者也同时发现,原在“黄帝陵”旁,清乾隆年间,陕西巡抚毕沅所立的“古轩辕黄帝桥陵”碑,亦不知去向。但却增挂了明弘治三年(1490 年)三月所造的 “龙兴寺” 铁钟。为什么?不能不使人为之深思。

今存碑廊最早的两通碑,一通为宋仁宗嘉祐六年以后(1061 年)立石; 一通为元代至正七年(1347 年),当地保生宫(药王庙)知宫惠思仁等立石。 两通石碑皆为栽种与保护当地柏树林的 “护林檄文” , 宋碑可能是“林户”所立,因碑石沙化,文字多以剥落或被人为抠划。其碑文首段为“知坊州王扬庭奏:伏睹先天记具载:圣祖天尊大帝(?)(即玉皇大帝)再降为轩辕帝, 按《图经》 有桥陵(?)黄帝葬衣冠处及唐大历中置庙之州北桥山下,开宝(宋太祖年号)(以下已无法辨认)。 元代碑文开头即为(延)安路中部县主持道人 XXX 为状告本县东保生宫(着火, 焚毁)轩辕黄帝殿宇一处,并北山桥坡(原文如此)一所” 。读此二碑文,明白了中部县黄帝陵其所以“世称桥陵”的由来,也明白了轩辕黄帝庙原只是保生宫中的一个殿宇。

证实了洪武三年(1370 年)陕西行省“具图以进”和明太祖朱元璋“考君陵墓于此”的依据。现存碑廊中,明以来的几通碑文,对此复述的更为清楚。如明嘉靖四十二年(1563 年),刘仕所撰写的 《黄帝庙除免税粮记》 碑文说:“黄帝庙旧址,在北城外桥山之西麓,然地势甚隘, 弗便于尊崇, 乃移于桥山之东,则保生宫火烬之余基也。

”(按此文看来,则黄帝庙迁至今址, 当在保生宫失火之后,而不是“宋开宝中敕移于兹”);又如明熹宗天启元年(1621 年)新上任的中部知县窦如芳,在《轩辕庙重修记》中也说: “臣甫莅任,遂拜帝陵于桥山顶上,既而从陵东下,有帝庙,臣步谒之,仰瞻庙貌夷圮几许,臣为之恻然。臣因周视古碑,知帝庙始肇桥山之北, 宋开宝中敕移于兹。 ” 这些碑记证明中部县的黄帝庙最早始置于唐大历年间,而黄帝桥陵,就如某些人所说的则是随黄帝庙的兴建,而“确定”了黄帝陵的所在地(此说见陕西旅游出版社1993 年 3 月出版的《黄帝与中华文化》一书第 41 页)。

人们不禁要问:中部轩辕庙既是宋开宝中敕令从桥山西麓(一曰北)迁至桥山东麓现址,那么庙可移,而黄帝陵是怎样 “敕移” 的?如果说黄帝陵就在今址未动,那么现中部县这个“桥山” ,连东、西、北麓加起来,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,这怎么能称之为 “桥山” 呢?更不用说称之为“子午山”了。这样看来,中部县所谓的“黄帝陵”根本就不存在。硬要说黄帝冢原址在中部县这个“桥山”上,且“凿凿有据” (引文见 《轩辕黄帝不再是传说人物》一书)那怎能自圆其说呢?笔者在抄记碑文时,意外地发现了元碑上的“并北山桥堎的“堎”字,不是我们一般认为的“陵”字。陵者,大阜也。因《国语·齐语》中有“陵子为终,以为葬地”的话,以“陵”代了“冢” 。

所以,《水经注》 说: “秦名天子冢曰山, 汉曰陵” 。故一般认为,称“桥陵”者,高大的冢或桥山之陵地。唐睿宗李旦葬地、中部县黄帝陵,都称“桥陵” ,即此义也。可“堎”字,则与“陵”音同字不同。陵、堎音同字义也相同, 是高、 峭、 险之义, 不合 “冢”的意思。元碑上的“桥堎” ,明显地指明了一处所, 地方名, 而不是黄帝陵墓。 且 “堎” ,多用于地名,如我国江西新余县就有个长堎坡。

这可能是人们将桥堎误以为 “桥陵”的根由,是“世称桥陵”的来源。当然,把 “堎” 误为“陵” , 或把 “陵” 误为 “堎” ,这都是有之的,不足为怪,奇怪的是原在中部县黄帝陵前的 “古轩辕黄帝桥陵” 碑,最近不仅“不翼而飞”去,而且连某研究会的用语也被抛弃了。但这次抛弃的不是“陵”字,而是“桥”字, “古轩辕黄帝桥陵” ,摇身一变,成了“古轩辕黄帝陵” ,并说是为了某种需要。由此看来, “桥陵’

一词,也是值得研究的。

其实,上列“宋碑”碑文与《大平寰宇记》 、 《册府元龟》所载,也是值得商榷的。说中部县轩辕庙始于唐大历七年(772年),北宋时迁移今址云云,或许有之。因为 “祭如在” 嘛!对中华各民族的共同祖先,凡属子孙者,都有权设坛置庙祭祀,无须劳驾“圣上” ,此是常理,但若说“坊州有轩辕黄帝陵” , 则不见有充分根据, 真令人难以苟同。请看:

①《史记》三家注,其中两家在唐代,且在唐代宗之前,其中《史记正义》成书于唐代宗的爷爷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八月(736 年),书的作者为“诸王侍读宣仪郎守右清道率府长史张守节”(《史记正义序》),此书对“黄帝崩、葬桥山’注云:“ 《括地志》 云: 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, 《地理志》云: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。按:阳周,隋改为罗川。《尔雅》 云: 山锐而高曰桥也” 。 并引用 《列仙传》 的话, “轩辕自择亡日与群臣辞, 还,葬桥山,山崩棺空,唯有剑舄在棺焉。

”此《史记正义》 , 对黄帝冢的所在地, 说得明明白白,清清楚楚,再则, 《史记正义》所引《括地志》的主编者,乃魏王李泰,他是唐太宗的第四个儿子, “少善属文” ,唐太宗很器重, “别置文学馆” , 让他主编 《括地志》 , 他曾任过雍州牧左武侯大将军, 富州大都督(《旧唐书•太宗诸子传》),来往于秦直道上(即今子午岭上),对黄帝冢的所在地,是最清楚不过了,所以他在《括地志》 中注云: “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。 ”官修的“正义” 问世尚不到二三十年,而唐代宗竟能于大历五年(770 年), “数典忘祖” ,同意“坊州有轩辕黄帝陵” ,可信吗?

②《太平寰宇记》 、 《册府元龟》 、中部轩辕庙“宋碑” ,唐大历年间,在坊州州北请置“黄帝庙” ,说法一致。而坊州是否有黄帝陵的说法不尽相同。 《太平寰宇记》 说:桥山,按《山海经》云,其山下水流通故曰桥山。又《史记》云,黄帝葬于其山,今陵冢尚在。唐大历七年置庙,开宝二年敕修庙祭祀, 在州西二里” , 这只说庙在 “州西二里” , 而陵冢与桥山, 只引证志书记载。比《太平寰宇记》晚近百年的中部轩辕庙“宋碑”说: “知州王扬庭奏,伏睹先天记具载,圣祖天尊大帝,再降为轩辕黄帝,按《图经》有桥 (陵)黄帝葬衣冠处” ,可见对黄帝陵有无,只是从方舆的《图经》所得,非实地所有所见。说的比较肯定的要算《册府元龟》了,但也仅为“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。

坊州有轩辕黄帝陵”的“奏请置庙”而已。仍未指明“陵”在何方何地。 先就其成书或立石年代看, 《太平寰宇记》等比之《史记集解》 、 《括地志》 、《史记索隐》 、 《史记正义》等晚了 600 多年。就以成书较晚的《史记正义》(唐玄宗时成书)而论, 《太平寰宇记》比之晚 250年; 《册府元龟》比之晚近 300 年;中部县轩辕庙中的 “宋碑” , 比之晚了三百五十多年。再从其记载看,且不说对桥山,黄帝冢的记载准确与否,就连唐大历年间的地理、方镇、职官沿革, 《太平寰宇记》等,也未弄清。

现只以《册府元龟》为例。 《册府元龟》云“唐大历五年;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,坊州有轩辕黄帝陵,请置庙、四时享祭、列于祀典,从之。 ”若将此载与当时的历史事实一对照, 就破绽毕露。 《新唐书·方镇志》载,唐初,改郡为州,州官称“刺史” ,其中富、坊二州早在唐高祖李渊立帝第二年(武德二年,619 年)就分而置之,即富州、坊州。但到唐肃宗至德元年(756 年)之后, “中原用兵,刺史皆治军戎” , 遂置分彬宁节度使, 领彬、 宁、 庆、泾、原、富、坊、丹、延等九州。上元元年(760 年)又分置渭北富坊节度使,并领丹、延二州,唐代宗永泰元年(765 年)以后,渭北富坊节度使,增领绥州。以丹、延二州别置都团练使,治延州。

此置在唐代宗大历十四年(779 年)以后,才有所变更, 而 《册府元龟》 将唐大历五年(770 年)时的“渭北富坊节度使”说成“富州节度使” ,这既不同于唐肃宗以前的“富州刺史” , 又不同于唐代宗大历年间的 “渭北富坊节度使” ,两者皆不符合当时的历史现实。这怎能使人相信其记载的真实性呢?当然后来有人改“富州节度使”为“富坊节度使” ,这也和“阳周郡桥山(今黄陵桥山)”一样,欲盖弥彰,徒劳而已。足见,所谓 “坊州有轩辕黄帝陵” 的所谓 “奏请” ,实乃 300 年后的“奏请”而已,其准确性是靠不住的。

③ 《册府元龟》 说坊州有轩辕黄帝陵,那此 “坊州” 是指何地?如果说是指唐置的坊州,那此坊州,据《延安府志》云: “坊州城,在中部县西南十里。 ”这样,今之黄帝陵当不在现址。对现在的“黄帝庙” ,只能说不是真的。 《中国名胜古迹概览》称:“轩辕庙始建于汉代,原在桥山西麓,宋代迁建于此。 ” 而陵在何地未说。 如果按 《黄帝与中华文化》 一书的说法: “由于兴建了黄帝庙,确定了黄帝陵的所在地” , “陵是随庙之兴建而肯定” , 那么, “始建于汉代”的黄帝陵,当在今黄陵县西北四十里的翟道城(汉建翟道县于此)北,那今之黄帝陵更是虚假无疑的了。

现在又有人说: “翟道城, 即今黄陵” , 城 “周围方圆二十里” 。 ( 《历代名人祭黄陵》 ) 《读史方舆纪要》 载: “翟道城,县西北四十里,汉县治此。后汉省,后魏置翟道县,属中部郡,后周废。 ” 《太平寰宇记》云: “翟道县故城,周二里,有余址存。 ” 今之 《陕西省地理沿革》 一书中,在黄陵县条目下亦云: “翟道故城, 今县西北四十里,西汉设县。 ” 《太平寰宇记》云:“周二里,有余址存。 ”无怪乎《黄帝与中华文化》 一书说: “黄帝陵墓是一个难解之谜” ,并说: “黄帝的葬地本来就是一个传说,考证在某地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,而且也很难考证” 。

可见, 连他们自己也心中无底, 但都硬要说 “黄帝陵在陕西中部县” ,且“凿凿有据” 。至于当今那些宣传中部县黄帝陵(请注意,现已不称为“桥陵”)的“杰作” ,则纷乱如麻。说什么“我们认为陕西说,既尊重了历史(什么历史?),又维护了现实” ; “关于黄帝陵的位置,还是尊重约定俗成(既如此,要那么多“研究会”干啥?是否专为维护一家之言而设?)之说为好(见陕西旅游出版社1993年3月出版的 《黄帝与中华文化》一书第 30 页)。他们不是以史为据。现只举一二例,看一看某研究会执行会长是怎样“与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”的。 “一日,秦始皇登上鸡头山(又名崆峒山)见上有一座用巨石修筑的黄帝祠” 。

“汉武帝从他的军事指挥所中心──云阳林光宫(今陕西淳化县凉武帝村)出发,沿秦直道北上……为了节省时间,汉武帝率领的大军没有按原路返回,而是从延安以南直插富州、 坊州、 路过阳周郡(?)桥山(今黄陵桥山),武帝见桥山之巅有座高大雄伟的土冢,他下车看时见一石碑,上书‘古轩辕黄帝桥陵’(请读者注意:此清乾隆时的石碑,现已‘飞回’到公元前100 多年前。 笔者)几个大字……说着就下令停止行军,修筑‘祈仙台’ 。

武帝命令士兵一人一担土,一夜之间在桥山之巅,黄陵墓(笔者按: 今陵高 3.6 米、 周长 48 米)的对面,修起了一座九转祈仙台,即现在的 ‘汉武仙台 ’ (见 《历代名人祭黄陵》 )。 ”笔者曾请教此书作者, “现在黄帝陵所在的小山包, 能站下 18 万大军吗?” 他回答说:“当然,一人一担土,笼、筐在那儿找去,每人用箭、剑挖一下,用衣襟包一点土,却是真的!” 同样, 此书作者不知根据何载,说司马迁曾在今黄陵实地考察过黄帝冢,说什么“司马迁出长安,一不坐轿,二不带随从,只身乘马,长途跋涉,沿秦直道北上,来到翟道城(今黄陵)桥山一带 (笔者按:沿秦直道北上,是怎么也走不到今黄陵县的, 何况翟道城在今黄陵城西北 40里) ,他没有惊动官府,也没打扰百姓,更未暴露自己身份。独身一人四处奔走,观察地形,访问老人,查看史料,抄写碑文, 还吃了一顽童拿来的两个馍馍。

“在翟道城周围方圆 20 里(?)整整考察了四十多天(?)” 。 “从此,司马迁写出《史记》第一次肯定了‘黄帝崩、葬桥山’的伟大历史考证,黄帝陵始得传名于世。司马迁这次考察后,地方官员就创建了‘轩辕庙’ ,到了唐代宗大历年间(公元前八世纪中)(原文如此, 笔者注), 正式建庙于城北桥山西麓。

宋太祖开宝五年, 又把庙移到东山麓,这就是现在的‘轩辕庙’址。 ”(原文引自《历史名人祭黄陵》)当笔者请教此书作者: 此 “黄帝手植柏” 有无证据?他说: “你看嘛, 这么大的柏树, 五千年了!不是黄帝手植是谁来?” 笔者只好不再问了, 如此等等,究竟是谁和“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” ,不是昭然若揭了吗?难怪一些人总怕中外人士生疑,像上列这些“研究者”的“宏论” ,能让别人不生疑吗?“打铁还要本身硬” ,没“凿凿有据”的证据,如何能使别人信服呢?要坚信:讲实话乃为取信之本也。

总之,中部县的黄帝“桥陵” ,自明太祖“奠祀修陵” ,并给予官方承认以后,才传之于世。这就是结论。


(作者为陇东学院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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