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张斌峰 毋蕾
“小梦盈，跟老师读，白菜、白菜、白菜……”
“小梦盈，白菜应该放哪里？”
8月5日早晨，西安市西举院巷的一间小房子里，康复治疗师马高晶拿着绘有白菜图案的卡片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。
马高晶的对面，隔着一张小桌子，坐着4岁的小梦盈。桌子上，放着绘有各种水果、蔬菜的彩色卡片。
对于马高晶的喊话，小梦盈偶尔会做出回应，嘴巴里发出“咿咿呀呀”的声音，或者把卡片从马高晶手上接过来，放在相应的位置。更多的时候，他会站起来，甩手、抖肩，或者走到窗口朝外看，不理会马高晶的喊话。
窗外，是阳光，是阳光照耀下高大的城墙。
马高晶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情，依旧不停地对小梦盈喊话。
“小梦盈属于孤独症重症患者，语言功能发育滞后，我的目的就是教会他说话，让他能够和人交流。这个工作，需要的就是爱心、耐心、恒心、信心、责任心。”马高晶说。
2019年，马高晶从陕西中医药大学一毕业，就来到西安唐元佑贝医疗有限责任公司，从事儿童康复治疗工作，主要是教孩子说话。
“孩子不会说话，有的是孤独症，有的是脑瘫或智力低下，还有的是听力损害或语言功能发育滞后。”该公司负责人朱洪煊说。
和小梦盈一样，子纯也是马高晶众多“学员”中的一个。
子纯是2022年冬天开始接受“训练”的。那时，他两岁半。此前，家里人一度把他的“口讷”理解为“贵人语迟”。直到随着年龄变大，这一状况依然没有改变。家里人把子纯带到医院检查，检查的结果是疑似孤独症。
子纯由奶奶带着，来到康复中心咨询。
瘦瘦的、小小的，脖子上系着小毛巾，不时有口水滴在毛巾上。这是马高晶对子纯的第一印象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马高晶问。
子纯没有回应，甚至都不看马高晶一眼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马高晶又问。
子纯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，一个劲把头往奶奶怀里扎。奶奶摸着子纯的头，眼泪流下来。
马高晶让奶奶把子纯抱到语言训练室。为安抚子纯的情绪，马高晶播放轻音乐、为他唱儿歌，但子纯只是哭。
之后，子纯每天都来康复中心。经过一周的适应，他的情绪逐渐平稳，开始坐在马高晶的腿上听课。渐渐地，他开始随着马高晶的指令做一些简单动作，如拍手、拿积木。
子纯说出的第一个词是“爱心”。那天，马高晶和他互动时，他突然一边模仿马高晶的动作，一边说出了这个词。那一刻，马高晶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。
“只要能说一个词，就能说两个词，就能说整句话。”马高晶说。
2023年初，子纯已经能够和小朋友进行日常对话，并且表现得越来越自信。
经过医院检查，子纯的疑似孤独症被排除，只是轻度发育迟缓。这意味着他的语言能力可以无限接近同龄人。
“这小家伙，现在还经常在上课时和我‘顶嘴’。”马高晶笑着说。
浩浩是另一个让马高晶极为上心的孩子。
浩浩双耳先天发育不良，一侧耳郭非常小，不到正常耳郭的三分之一，另一侧几乎没有耳郭。
2022年12月，3岁的浩浩被爸爸夹在腋下，带到马高晶面前。浩浩坐在凳子上，一声不吭。
马高晶尝试与浩浩互动，他毫无反应。为了方便交流，马高晶伸出手想去帮助浩浩调试助听器，却被他一巴掌打开。可能是因为经常接受检查，浩浩对别人动他的助听器感到恐惧。
在接下来一周的“训练”中，马高晶感觉每天都在艰难中度过。浩浩对陌生人很排斥，根本不允许马高晶碰他，对马高晶的指令也没有丝毫反应。马高晶每天能做的，就是给浩浩讲故事、给他玩具。
“最重要的，是要建立孩子对我的信任。”马高晶说。
第二周，浩浩可以发简单的音，“ɑ”是他学会的第一个拼音。“漫长”的两个月后，他终于开口说话了。
2023年11月，浩浩“毕业”了。
浩浩对马高晶说：“马老师，拜拜。”
妈妈问他：“你爱谁？”
浩浩说：“我爱老师。”
“在那一瞬间，我感到自己一切的付出，值了。”马高晶说。
“爸”“妈”和“爸爸”“妈妈”……这些词在绝大多数人心中没有什么区别，但对于语言功能发育迟缓的孩子，却有着天壤之别。
2023年，恒恒2岁了，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单音节词汇，比如“爸”“妈”，而不能像同龄孩子那样清晰地说出“爸爸”“妈妈”。
接待恒恒的康复治疗师是罗嘉欣。
第一次上课时，恒恒一直烦躁不安，只知道哭闹。罗嘉欣耐心地通过玩具和游戏吸引他的注意力，不断尝试与他互动。两天后，恒恒逐渐适应了课堂，放松下来。罗嘉欣开始通过反复的示范和鼓励，让恒恒尝试读出稍微复杂的音节。
不仅是教恒恒发音，罗嘉欣还让他通过握笔等精细动作增加手指力量。“语言障碍和其他的感知密切相关，并不仅仅是语言问题，我们称之为感觉统合失调。”罗嘉欣说。
渐渐地，恒恒不仅会说“爸爸”“妈妈”，当罗嘉欣展示卡片时，他还会根据卡片的内容，慢慢地说出“苹果”“橘子”“白菜”等。
3个月后，恒恒第一次完整地说出“我要玩汽车”。半年后，他已经能够用简单的句子表达自己的需求，与同龄小朋友进行互动。
“看到一个个孩子能够恢复语言功能，我感到很欣慰，也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。”罗嘉欣说。
在马高晶、罗嘉欣等康复治疗师的干预治疗下，2019年以来，有40多名儿童可以“开口说话”，能够回归学校正常上课。
朱洪煊说：“虽然在这个项目上一直亏损，但我们坚持了下来。为孩子，值了！”
（原载《陕西日报》2024年8月9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