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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城守护人

发布时间:2024-08-23 点击数:719791



《党风与廉政》记者 马黎 武利芳

8月17日黄昏,榆林市横山区塔湾镇清河村,55岁的白生武站在野外,看着夕阳的余晖把长城映照得金黄。

守护长城14年来,每次巡护结束,白生武都要静静地站在旷野之中,盯着长城看一会儿,有时会用手轻轻地抚摸那兀立的土壁。在风沙的磨砺下,土壁坚硬而粗糙,如他掌心的老茧。

“风沙雨雪的侵蚀和曾经的人为破坏,让长城不再完整,但它一直坚强地挺立着。小时候,老师说人能站起来是靠着骨头的。我觉得,长城是有骨头的,而且是很硬的骨头,不然咋能站这么长时间。和长城朝夕相处,我觉得自己也有劲了。”白生武说。

长城就在家门口

祖祖辈辈生活在长城边,白生武坚信这里的长城是自己的先辈修建的。

在清河村,有一个代代相传、人人皆知的故事。在最初修建榆林明长城的众多劳工中,有一位姓白的工匠。长城建好后,他被留下来负责看护,在当地落地扎根,再没有离开。

“我们村姓白的人多,大家相信自己是那个白姓人的后代。”白生武说。

白生武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在长城附近玩耍。他的梦想是长大以后闯荡天涯,从没想到自己会选择与长城相伴。

2010年,在外闯荡了19年的白生武回到村里。正当他想着重新谋个营生时,当时的横山县(现横山区)文化文物稽查大队工作人员找到他,想聘任他为长城文保员。之所以聘任白生武,是因为他有高中文凭,在村里算“肚子里有墨水”的人,还因为他有辆摩托车,巡护起来方便。

“反正暂时没事干,就先干这个,找到其他事了再说。”白生武说,他也没想到,干着干着,就离不开长城了。

白生武负责巡护的是村子附近的一段明长城,全部由黄土筑成。那时,在他眼里,那段长城就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土堆,没啥特别的。他甚至搞不清,政府保护这些土堆干啥。

“搞不清归搞不清,既然接下这活,就要把它干好。”白生武说。接受聘任的第二天,他就骑着摩托车开始沿着长城巡护,主要看有没有人破坏长城,如果发现的话,他会立即制止。

白生武负责巡护的长城总长度约10公里。但每次巡护,他跑的路程远远超过这个距离。

第一次巡护,白生武用了3天时间才把由自己巡护的那一段长城从头到尾走了一遍。

长城沿线,地势高低起伏,灌木杂草丛生,许多地方步行都艰难,摩托车根本无法通行。最主要的是沿线有不少深沟,白生武必须放下摩托车,步行穿过深沟去对面查看,然后再返回原地,骑上摩托车绕路到长城的另一段继续巡护。

3天时间里,白生武每天都是一大早出发,中午回家匆匆吃完饭,接着骑摩托车赶往长城,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家。

时值盛夏,骄阳似火,直直地照在白生武身上,照得他汗流浃背。

完成第一次巡护,白生武皮肤被晒得通红。

“我虽然从小生活在长城边,但从来没有这么用心看过它,更没有完整地沿着长城走过。”白生武说,当真正走近长城,仔细查看它时,自己突然觉得,长城从来没有如此熟悉过。

宁做“恶人”,不做“罪人”

“干就干好!”为了弄清楚巡护工作的好赖标准,白生武开始寻找各种关于长城的资料,尤其是关于榆林明长城的资料。通过学习,他不仅渐渐了解了长城的历史,还搞明白了巡护工作的意义。

“许多人知道北京有长城,专门跑到北京看长城。而长城就在我家门口。陕西的长城总长度有1800多公里,其中超过80%在榆林。”白生武说,当他了解了村庄旁那一个个土堆的厚重历史,和它们所承载的民族精神后,有了强烈的自豪感,也感到肩头责任的重大。

当长城的形象逐渐清晰时,单调的工作便不再单调。

巡护工作,最主要的是查看长城有没有损坏。当发现有坍塌、开裂等情况时,要尽快进行处理。这是个细致活,也是个苦差事,需要逐段墙体、逐个墩台都跑到,都检查。

14年来,雨天两腿泥,晴天一身汗,白生武从不敢懈怠。

白生武最害怕下大雨。“长城的墙体都是夯土,很容易出现水毁现象。”他说,每次下大雨,他都踩着泥泞,跑到容易发生水毁的地方查看。

2015年夏季的一天,突降暴雨,白生武连雨衣都没来得及穿,就拿着铁锨往长城跑去,路上滑倒了几次,他爬起来继续跑,顾不上烂泥满身。

白生武发现雨水形成“激流”,流向一处城墙。他冲过去,用铁锨铲起泥土筑起“堤坝”去堵这股水流。不久,“堤坝”被水流冲开,他又铲土筑起新的“堤坝”。在一次次的“溃堤”又一次次的“筑堤”中,白生武与水流“较劲”。

2个多小时后,雨停了,白生武累得一屁股坐在泥里。

巡护工作,最难的还不在“天”,而在人,在于防止人对长城的破坏。

白生武成为文保员之初,绝大多数村民不清楚保护长城的意义。一些村民为了多种点粮食,就把自家的耕地向长城延伸过去,甚至延伸到了城墙根。

2011年,一名村民开着铲车向着长城方向“推地”。白生武站在铲车前制止:“要推地,先推我。”

一户村民的耕地离长城很近,在耕作和收获时,很有可能触碰到长城的墙体,白生武为此多次去该户村民家里进行沟通协调。村里养羊的人多,一些村民用长城上的硬土垫羊圈,还有一些村民把长城的土撒到自家地里“改良”土壤,都被白生武制止。

由于“多管闲事”,原本人缘极好的白生武,一度成为村民心中的“恶人”,经常遭遇村民的“白眼”。

“这种事情看着小,但由于那时大家的思想工作很难做通,类似的事情又非常多,所以处理起来非常麻烦。乡里乡亲的,又不能和大家硬顶着干,只能一家一家央求。”白生武说,自己受点委屈没啥,只要长城好好的就行。

有企业在长城附近铺设管线,或者对路面进行水泥硬化,都被白生武及时制止。有熟人受人之托,请白生武“睁只眼闭只眼”;有企业送来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红包,请白生武“网开一面”……面对这些,白生武甘做“六亲不认”的“犟板筋”。

“距离长城50米以内属于文物保护范围,必须盯紧盯牢。我宁做大家眼中的‘恶人’,不做毁坏长城的‘罪人’。”白生武说,巡护长城,遇不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都是些琐碎事,但只有一门心思把这些琐碎事一个个处理好,才能保护好长城。好在随着政府宣传力度的加大,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保护长城的重要性,自己的工作比以前好干多了。

每名文保员都有巡查日志,上面要记清楚在工作中发现的问题。“以前,本子上经常记得密密麻麻。后来,很少有啥能记的,就写个‘一切正常’。再后来,又觉得记得太简单了,我就把天气和自己的所见所闻、所思所想记下来。”白生武说。

 

和长城“唠嗑”

长城,在白生武的眼里,已不再是一面面土墙、一个个土堆,而是先辈用血和汗筑起的坚固屏障,护佑着一代代人的安全;是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,在千百年的风云变幻和风霜雨雪的洗礼中巍然屹立。

白生武不仅守护长城,还经常搜集有关长城的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,把长城的故事讲给大家听。“单靠一个人的力量,是保护不好长城的。大家了解长城了,就不会去破坏它,甚至会参与到保护工作中。”白生武说。

有一次,白生武到北京旅游,听到路边几位老大爷在聊长城的历史,他就站在一旁听。“他们说长城是秦始皇修的。”白生武说,自己忍不住告诉他们,长城是老百姓建的,并给他们讲起长城的故事。

“你咋对长城的事情这么清楚?”一位老大爷问。白生武拍拍胸脯说:“我就住在长城边。”

在一次次巡护中,长城成了白生武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陪伴。他的3个子女如今都住在城市里,子女们多次让他到城市里一起生活,都被他拒绝了。

巡护,是一个人的旅程。“但我并不孤独,因为我觉得长城是有生命的。长城需要我,我更离不开长城。”白生武说。

儿子说:“爸,一个月就拿几百块钱,守在那里值得不?养羊或者开个商店都比干这个来钱多。”女儿说:“你来城里看孙子,我一个月给你6000元。”

“我就爱干这个事。”白生武说,看好长城就是看好祖先留下的家当。我就是退休了,不当文保员了,还要经常到长城边转转。

有时,在巡护中短暂休息时,白生武会和长城“唠嗑”。“伙计,你要一直给咱好好站着,别倒下。”这是他经常对长城说的话。很难遇到人,手机没信号,长城经常是白生武唯一的倾诉者。

白生武最喜欢看夕阳下的长城。他说:“忙完了手上的活,可以完全放松下来。夕阳西下的时候,是长城最漂亮的时候。”

6年前,白生武开始担任清河村党支部书记、村委会主任。近年来,清河村建起了不少果蔬大棚。

“现在,到长城旅游的人不断增多。我想着,依托长城资源发展旅游业,通过旅游业带动果蔬采摘,推动村里经济发展。”白生武说。

在巡护中,白生武经常唱“把我们的血肉,筑成我们新的长城”“万里长城万里长,长城外面是故乡”。他说:“长城是我国现存规模最大的文化遗产。祖辈们修建了长城,我要守护好它,让这份珍贵财富能够一代代传下去。”

(载2024年8月23日《陕西日报》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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